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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骨頭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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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幾位眼高一等的夫人,終歸是受了家人約束,當著容娘的面,不再作什麽幺五幺六的,興許背後有些閑言碎語,也沒什麽人在意。

日子歸於尋常。

每日府衙廚房送來菜蔬,倒是讓容娘與廚下的鄭娘子成了密友,鄭娘子閨名喚做阿屏,丈夫早年癆病去世了,自己帶著三個孩兒跟婆婆住,沒有改嫁。

京城繁花似錦,真說起來,平民求活路卻反倒不如鄉下,京城一再擴建,原住百姓早已沒了田地,城內生活的人也大都不事耕種,家中一應開支,要麽是有些恒產收息,要麽是做些小買賣。

鄭屏的良人早逝,生前醫病還耗費大筆家資,勉勵支撐到最小的孩兒斷奶,家裏也隨即斷了糧,她婆婆是個果斷人,把家裏在上坊的小宅租了出去,一家人搬到窮苦貧民住的城北去,收來的租金抵去城北的租金,剩下的足夠一家溫飽。

等到小兒子更大一些,婆婆一人在家就能看住孩子,鄭屏才出來做了雇工。

“今日有南地來的粉藕,裹著濕泥,新鮮著呢,斬大塊兒熬骨頭湯罷,你們家楊郎君不是喊著腿疼,我看呀,是還要長個子,喝骨頭湯就好了”

“正要跟你說呢,明日叫我同去早市買骨頭,你就送來了”,容娘迎鄭屏進小廳坐,一邊看她籃子裏拿荷葉包著的淤泥遍裹的藕段,“這時節的藕燉湯最好,綿軟甜糯”

“正是,我也買些回家煮給我婆婆吃,她牙口松動了,煮的甜軟些正合宜”,鄭屏放下籃子,接過容娘遞來的茶碗,也沒客氣,大大方方坐下飲茶。

“明日初一,正當集,你若還想去湊個熱鬧,我便來叫你”

“你不是初一休假麽,今日不回去?”

“逛了早市便回家,順帶買些家用”,鄭屏爽朗大笑,“不是為著你多留一夜,可別多慮,眼見著冬至,廚下忙著呢,我今日可脫不開身”

“就是怕麻煩你”,容娘也會心一笑,“我還沒想著呢,這就冬至了”

“可不是嗎,轉眼就入了冬了,廚下收來好多幹貨,另有熏的雞鴨魚,都等著我記檔入庫呢”

鄭屏事忙,喝了碗熱茶,沒說上幾句話便走了。

容娘回房裏,想把家裏幾人冬天穿的厚衣裳收拾出來。

京城不似江南,揚州入秋之後便陰雨連綿,一日冷過一日,深秋裏的京城卻總是艷陽高照,若是站在樊樓最高的一層,能看到皇城宮殿群的琉璃瓦上粼粼一片。

溫暖而又舒適,冬天來的措不及防。

小睿朗讀千字文的聲音郎朗,伴隨著容娘進進出出,家裏就只有她們倆姑侄,楊青日漸跟著黎群光出門辦事,他從前是北軍小前鋒,如今也被平遠王安了個禁軍千戶的名頭,前程大好的小郎君,總不能每日在家吃吃喝喝將光陰虛耗。

容娘在院子裏牽好繩子曬厚衣裳,小襖大氅毛領子,零零總總也沒找出多少來,本就沒帶多少衣裳,她還沒來得及給大家做冬衣呢。

邊合計著要去買多少布料和毛料、計算著縫制冬衣的工期安排,邊搬著小凳坐院子裏洗蓮藕,鄭屏送來的菜裏有兩根大骨和幾斤排骨,蓮藕還是要和排骨配,至於大骨,吊起來明日吃,買些蘆菔燉出來清湯來,骨頭給楊青啃了補鈣,清湯拿來下面條,加上一勺油辣子,鮮香至極。

日頭再如何好,到底是深秋了,晝短夜長,黎群光和楊青每日天不亮就要出門,傍晚擦黑了才歸家,容娘也跟著早起,給他們做早飯吃,吃完送走人回頭睡回籠覺到天亮,再起來叫小睿起床。

“正好”,黎群光二人進門時,容娘正端著碗筷從小廚房出來,“快洗個手吃飯,小爐子上坐著的砂鍋給我端前頭來”

“就來”,楊青放下自己和大哥的馬鞭,聞到空氣中的肉香味,歡快應了一聲。

黎群光洗了手也走進小廳去幫著容娘擺碗筷,見她穿上了水青色的小襖,笑著伸手捏了捏那襖子厚薄,“今日更冷了些許,還想著回來提醒你記得添衣,看來阿容與我心意相通”

“我便是個傻的,也曉得天冷了穿厚衣”,容娘分明吃這一套,面上歡喜,嘴上卻要駁一駁。

吃過晚飯,楊青負責去洗碗,指導過很多次,容娘如今已很放心他收拾廚房。

到這時,夜色已經降臨,墻外巷子裏傳來打更人敲響竹梆子的聲音,安泰坊大半地方只剩寂靜無聲,只有靠近酉元坊那一片民居還能依稀聽聞夜市勾欄院子裏歌舞靡靡

容娘和黎群光這樣有家有室的過不了紙醉金迷的夜生活,給小睿講完故事,又監督著楊青拉伸筋骨,便燒水泡腳睡覺了。

第二日京城起了大霧,驟然便冷了許多,容娘汲取著身邊熱源,死命往黎群光懷裏鉆,“好冷啊”。

“我去看看小睿”,黎群光擡手出來感受到冷意,利落翻身起來抱了床厚毯子覆在棉被上,往容娘頸上攏了攏,又披上衣裳去給小睿也加了床毯子。

至於楊青麽,就沒這個待遇了,年輕火力壯,怕什麽冷。

將隨手披的衣裳扔在床頭,黎群光躺下抱著容娘繼續睡,親了親她的發頂,“今日大霧,去不了京都大營了,在家陪你一天”

“啊”,容娘又往下縮了縮,不想把臉暴露在空氣中,“可是我約了阿屏去逛早市”

“我不能與你們同行嗎”

“是要去逛菜市肉鋪什麽的,你跟著有些怪怪的”,容娘在被子環抱住黎群光腰腹,貼著他特別暖和。

最終還是同行了,鄭屏挽著容娘走在前頭,時不時悄悄打量跟在身後的黎大人,心頭惴惴,這位可是京兆府出了名的鐵面無情。

“黎大人怎麽也來了,你不早說”

“他今日恰好有空罷了”,容娘看的好笑,也不想鄭屏為難,便主動說,“我看你東西買的差不多了,便先家去吧,我和群光再逛會兒也回去了,這包蜜餞你帶回去給小郎吃”

“誒,那我便先走了”,鄭屏也沒推辭,接過那包桃脯反手放進背簍,轉身跟黎群光行個禮,就先走了。

鄭屏走後,黎群光才走到容娘身邊,接過她背上的背簍自己背著,“有些分量,叫你給我背,偏不聽”

容娘在菜市買了蘆菔南瓜和小紅薯,還有桃脯杏仁核桃一類幹貨,加上糧店裏買的糯米粉、澄粉和木薯粉,背簍裏塞的滿滿當當。

“你黎大人身為禁軍指揮使,兼管著京兆府兵馬司,京城裏認得你的人可不少,我還不是為你著想,被同僚瞧見可怎麽辦”

“能怎麽,我與夫人買菜罷了,是人之常情”

逛完了菜市也沒遇著熟人,容娘心裏放松下來,她不是覺得男人不能陪著妻子買菜,只是如今這麽個大環境,再加上黎群光並非白身,行事難免更要註意,她擔心的是黎群光因她而被人看輕。

“先放回府裏,咱們再去酉元坊買衣料,你和楊青都沒幾件厚衣裳”

“即算是冬日,大營也要操練騎射,厚衣裳根本穿不住,我和楊青身體強健,很不用穿的太厚重,制衣費眼力,你也別太辛苦”

“那可不行,再如何,也不能穿春秋的單衣吧,放心,我不趕工”

接下來幾日,容娘便每日在家縫制新衣,也不怎麽出門,黎群光找柳大夫配了決明子明目茶,每日早起先燒水煮上一壺,要她每日都喝。

冬至前一日,家裏幾個總算穿上了容娘縫制的新衣。

小睿是一身棉褲小襖,楊青和黎群光的衣裳,是單面的厚緞子料,裏頭絮上一層帶細絨的羊皮,看著單薄,穿上好行動,卻十分保暖。

仗著年輕靠身體去抵禦嚴寒,那未免太傷底子,容娘不允許黎群光和楊青再這樣做。

“明日冬至,柳大夫和孟若衡無家可歸,請他們來咱們院子吃羊湯罷”

“要請孟若衡?何時跟他熟起來的”,黎群光故作疑態,笑著問容娘。

容娘時常去看柳大夫,有幾次便遇著孟若衡,他原來沈屙纏身,舅家人都覺得沒幾日好活,是求著柳大夫給自己求了條活路來,如今還續著藥,他是胎裏便有的心疾,柳大夫再醫術高明,終究也是凡俗,只能是調養個一年半載再看情況。

是為著這,孟若衡才跟隨柳大夫來的京城,他從梓桐出來,隨身就兩身衣裳,柳大夫不收他診費,藥錢卻不能免,他憑著自己秀才身份在私塾做先生,一月薪資除卻藥錢,還要賃屋子,剩的有時還不夠飯錢。

“實在可憐,他為人良善,如此艱辛求活,我有些不忍”

說起這些事來,容娘就覺得心頭酸楚,世間萬事就是如此,有人生來金尊玉貴,人間疾苦不沾染片寸分毫,有人卻似乎生來就是受罪的,浩浩天地竟也沒個容身之處。

“你想幫他”,黎群光走近將容娘擁入懷抱,安撫似得輕輕拍打她的後背,“那我也會幫他,誰人沒個艱難時候呢,孟小友意志堅定,能熬得過去”

容娘點點頭,囑咐黎群光今日回城時便去柳大夫醫館邀人,又將孟若衡的地址告訴他。

孟若衡賃的屋子是在他任教那所私塾後頭巷子裏,一戶人家裏隔出來的個單間,他實在負擔不起獨門獨戶的房子。

“我知”,黎群光點頭,等容娘幫他綁好護腕,便抓起馬鞭招呼楊青出門去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冬至啦,我們家裏是每年冬至必吃羊雜湯鍋,料碟是腐乳和青椒醬混合,家鄉的說法是冬至吃了羊湯,一整個冬天都不長凍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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